【江山云罗】(00-01)

  楔子:那一场没有质量的穿越
  「砰……」一记类似板砖之类的硬物,砸破了装满了汤水的罐子,发出清脆
又略带沉闷的怪声!
  「扑通……」紧接着,像是软趴趴的沙袋子被人放开,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
量倒在地上。
  不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突然变成死一般静寂,让人不敢相信在这个喧嚣浮
躁的社会里,竟然还会有一处安静得可以参禅的地儿。
  可惜,好景不长,无数杀鸡一般撕心裂肺的尖利叫声,无论好听不好听,顺
耳不顺耳地如同超女海选大赛一般毫无顾忌地飙起。不知是由於发自骨子里还是
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尖叫声竟然持久没有断绝,连「此起彼伏」一番都没有机
会。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
  「快快,快报警!」
  「出人命了……」
  「血!!!!!!」
  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大量奇奇怪怪的惊叫声,感歎声,伴随着倒在地上那人
开始逐渐模糊的意识。
  倒在地上的人穿着医生特有的白大褂子,脑瓜子破了个血洞。汩汩流出的鲜
血正凶狠地拉扯着生命的气息,无情地离开原本与它们融为一体的躯壳。
  「打120叫救护车,快打120!愣着干什么。」
  这是吴征所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好笑的一句话。自己就在医院里,
狭长的急诊室过道叫什么救护车?赶紧让四轮担架床过来是正经。妈的,刚才分
明是孔老二的声音,狗屁不通的内科主任医生,专给自己小鞋儿穿。人命关天的
时刻,城里赫赫有名的内科专家居然在吼叫着打120。
  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巴不得我快些死了吧!
  吴征的内心里涌起一阵荒谬感。奇怪的是,荒谬感的涌起,居然暂时掩盖了
脑门上剧烈的疼痛和心中同样不缺乏的悲哀和恐慌。
  荒谬艺术!
  这就是荒谬艺术么?
  全身一阵失重般的感觉过后,吴征便陷入了一片空明的状态。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眼皮抗议着不听指挥;想再听一听
身边嘈杂的声音,即使是平日里常人无法忍受的尖叫,却发现声音这种东西完全
和他隔绝;想张一张嘴,哪怕是很怂地呼一声痛,也根本无法做到……
  迷离之中,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在脑海中浮现。自己这么个无父
无母的弃儿,在孤儿院中被社会救济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沐浴在新社会的光辉
之下,吴征并没有消沉或是破罐子破摔,随随便便进入社会混一辈子。这个善於
总结的孩子在翻阅了无数本有关於读书才有出头天,或者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
下的故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靠着自己继续念书的道路。
  抱着出人头地的美好愿望上了高中,靠着一点点救济金和拚死拚活地给人刷
盘子,搬煤炭,扫马路,勉强维持着生活和学费。什么?奖学金?一个要用大把
的时间去维持生计的孤儿,吃的是鹹菜加米饭或者馒头夹鹹菜,还有能力拿奖学
金么?吴征有点小聪明,这样的绝顶天才和他就没关系了。
  硬着头皮,淒淒惨惨慼慼地念完了三年地狱般的高中!或许是这份精神感动
了上天,倒霉了十八年的吴征终於转运了,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骨科学系本硕连
读录取通知书之外,还附带着慈善基金所有学费赞助。
  幸福突然到来的那天,依旧住在学校高中残破不堪宿舍楼里的吴征,一路狂
呼着奔上后山,像个疯子一般一会儿狂笑着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伏地嗷嚎大哭。
搞得学校在随后一段日子里始终飘荡着后山的神秘传言。有说山上住着个疯子的,
有说山上在闹鬼的,每个人说起来都是讳莫如深,不一而足,总之是生人勿近。
  始作俑者吴征同学哪有心情管这个,踏进大学校园,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比
起高中三年,大学简直就是天堂。
  不需要每个学年开始前再为学费发愁。
  平时做做家教,接些发传单之类的兼职收入也远远超过了刷盘子,吴征从此
告别了一日三餐与之相伴三年的酸菜馒头……
  虽然因为居然患有重度晕血症与外科无缘改修内科,虽然因为从小到大的辛
苦生活实在不懂得什么品味,情调,从来无法和某个女生长期稳定交往。即使有
那么一两个对他的诚实可靠芳心暗许,也在知道他大大超越时代的「无产阶级」
身份逃之夭夭。
  吴征还是顺利地毕业了!作为一名包揽了五年奖学金的尖子生,又没有太过
离谱的要求,理所当然,探囊取物般拿了份县城医院的工作。
  中学是地狱,大学是人间。现在呢?体面的职业,不错的工作环境,可观的
收入,配上水灵可爱的小护士们,天堂,天堂哪!午夜梦回,依然孤身一人的吴
征把人生总结为三个阶段!如今身处天堂阶段,美,嘿,真美啊!
  当然,天堂里有个不招人喜欢的玉皇大帝,吴征背地里瞪着孔老二那张满是
肥肉的麻子脸暗暗咒骂,长得就一副反派的模样!可惜,一个老实人,苦了太多
年,也实在苦得怕了,自己今天的地位来得实在不容易不能失去,他天生比旁人
落后得太多,咬着牙追赶了二十多年,难免心中患得患失。
  夹着尾巴做人,只想着安稳过完一生的好人,却天不遂人愿。
  120送来个急诊病人,吴征坐镇急诊科,刚听了听心脉病人便突然断了气。
真是出门撞衰神,带着病人来求医的几个留着黄毛刺青的小年轻死活不肯接受院
方的解释,一通流利的粗口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漂亮的小护士们如同受惊
的小鸡。吴征环顾四周,孔老二诊室大门紧闭早早做了缩头乌龟,几个护工在一
旁事不关己埋着头彷彿看不见一般。作为在场唯一的年轻男士,刚刚要表现下男
子气概,却彷彿点着了火药桶。领头的小年轻顺手拎起吴征桌面上的砚台,狠狠
地砸在那一颗有些木讷的头上。
  ——那是吴征准备坐诊无聊的时候,练习毛笔书法,娱乐自己,陶冶情操的
砚台啊!如今成了致自己於死地的凶器!
  老实人,总是受欺负的;老好人,总是,那么的悲哀。
  这一辈子,我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么?
                ◇◇◇
  吴征胡思乱想了许久的时间,这位医科高材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脑门上的血洞是致命的伤口,即使自己曾经的导师,全国着名外科专家吴主
任来了也束手无策。随着血液的流失,什么五感六识早就失去了作用。随着呼吸
的逐步减弱直至断绝,头壳里那点脑浆子除了看上去像豆花那么水嫩以外,不应
该有别的附加价值。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能想,还能思考,还能,还能分析一下我的脑浆子长
得什么样子?
  吴征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惊天地,泣鬼神的寒噤就像听了几百个冷到极点的笑话,室内温度骤下降五
十度一般,吴征全身一阵哆嗦。
  他有些愕然地动了动手指,能动?蹬了蹬腿,有点儿麻,劲道还行。
  劲道还行?吴征一个激灵,居然翻身坐了起来。
  原本中度近视的眼睛此刻清朗了不少,眨了眨眼,没有生涩的感觉,我的博
士伦哪去了?
  摸不着头脑的吴征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场景对他而言太过震撼,太过恐怖。
上百具屍体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排在地上,呈不规则状。
  「嗡」的一声,吴征的脑壳里发出炸雷似的一声巨响。作为一名在和平年代
生长的老实人,平日里连远观解剖一具屍体,都能胃海翻腾,恨不得将上星期吃
的青菜一起吐个乾净。陡然间出现在一座修罗场正中央而没有立刻嘎地一声抽过
去,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迹。
  直到一股又腥又浓的温热液体喷得他满头满脸,突然变成红色的视线让吴征
更加惊恐,怪叫一声,忙不迭去伸手朝脸上抹去。
  这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应有的叫声,细嫩,奶声奶气,听在耳朵里妖
异可怖。可是声音的主人已顾不上这些,受到太多骇人场景刺激,吴征早已在崩
溃的边缘,手掌抹下的一捧鲜血无疑是给他的最后一击,更何况面前的小手掌是
如此的细嫩而可爱。
  恐惧重创了吴征的脑部神经组织,使他的面部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上排牙
齿龇出嘴外,死死咬住了下唇,左眉高右眉低,半边脸颊高高鼓起。
  就在他脚下一软眼看彻底晕去,鼻尖传来了淡淡的女子幽香,一只温软的手
将自己拦腰抱起,脸颊紧紧地顶在两座初具规模的山包伤……
  一名长相娟秀,身材苗条的女子脸露哀戚不忍之色。头上的装饰显得她依然
待字闺中,看年龄,也不过二八年华,身手却矫健得很。她的左手紧紧抱着一个
不到三岁的小孩,手臂稳定慈爱而坚实,似乎泰山崩於前也不会放手。右手倒提
着的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着手腕的抖动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轻巧地刺杀了
面前手持大砍刀的杀手。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锋流向脚下的土地。
  「师兄,咱们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些!」她面前那位三十五岁上下,面容清隽
的中年男子并不答话。他探出两根手指一搭女子怀中小孩的手臂与鼻息,确定孩
子生命无忧,深锁着的双眉才略微舒展!
  秦历元起六年,大秦西陲边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突然杀进了一群披着袈
裟的喇嘛。小山村被这伙凶神恶煞般的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血洗,鸡犬不留。
——除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幸运地为路过的崑崙派高手救下。
  传说之中,那个孩子面临如此惨剧居然没有放声大哭,甚至悲愤之色都远远
盖过了惊恐。只是由於过分悲痛身心难以承受而昏迷过去,他紧咬着下唇,咬出
了鲜血,由此强忍着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日后的崑崙掌门,「六合烟云」奚半楼当即收这个孩子为徒。作为天下第四
大门派的崑崙派首席弟子,自艺成以来,以一手青云剑法与青云内劲名满江湖。
能得到他的垂青,是一件祖坟冒青烟才能碰上的好事。这个孩子,也因在村庄修
罗场中超乎年龄的表现被冠以天才之名。更为神乎其神的是,孩子清醒之后,面
对着奚半楼的问话,居然应答如流条理清晰,自称名为吴征。
  吴征二字,搭载着奚半楼的「烟云」之号一同名满天下。
  据称,大秦西北面的北燕国第一门派,也是天下第一门派的长枝派掌门歎息
一声:「惜乎少年英才投入崑崙旁门,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孩子入门三年以后,奚半楼正式接任了崑崙掌门。同一天,崑崙山顶上宾朋
云集,武林高人齐聚,众多的大秦朝廷要员均派人送来重礼恭贺。
  五岁的吴征跟在师傅的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着各种繁文缛节。
  「这位定是奚掌门的爱徒吴征小友,果然是个漂亮小子!」
  「奚掌门目光如炬,挑选的徒弟定是极好的!」
  耳中各种溜鬚拍马之词不断,吴征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是不断地
重複着三年来无数次泛起的冷笑:天才,狗屁的天才!分明是一个惊慌失措导致
颜面神经失调的傢伙。
  「征儿,再忍耐一会儿。你师傅荣登掌门是件大事,这些子礼节不能乱了省
了。你可得委屈些再忍忍,今儿上山来的可有一多半抱着看看你的心思,若是丢
了丑,咱们崑崙山的脸面也不好看。」三年前将吴征抱回山中的林锦儿见吴征脸
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目光逐渐散乱不断地走神,猜测他心中早已不耐烦,心疼地
将吴征拉到一边,半哄半骗地叮嘱劝说。
  鼻中飘来年轻师姑的处子幽香,吴征烦躁的心情登时安宁了不少。林锦儿半
蹲在地上,一袭丝质的长裙如荷叶一般散落在脚下,三年前吴征来到山上,小师
姑芳龄十四,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论起实际年纪来比吴征还要小上许多。如今却
如同慈母一般对自己宠着疼着,老天爷,实在爱开玩笑。
  吴征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双手在背后握住,操着稚嫩的童音感歎道:「介
就是人生啊!」
  林锦儿忍俊不禁,却没有多少愕然的神色,对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怪不怪。
轻轻拍了拍吴征的脸道:「好,好,人生就是如此。崑崙山的小天才还不赶快过
你的人生去!」
  说罢,又替吴征整了整衣衫,口中哄到:「快去,惹得掌门师兄生气挨板子,
我可救不了你。」
  吴征歎了口气,偷眼瞄向正在厅堂,正与贵客寒暄的师父瞥过来的眼神着实
不怎么好。他心中再怎么老大的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迈开双腿回到自己应处
的位置上。左右摇晃的脑袋有着摇头摆尾少年老成的滑稽之外,竟让林锦儿品出
了一丝萧索之感
                ◇◇◇
  「圣……旨……到!」一记尖细的声音响起,却犹如魔音一般穿透了在场每
个人的耳膜。
  厅堂之中短暂地骚乱起来,圣旨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徵兆,谁也没听到一丝风
声。奚半楼当先走出厅堂,左手扯着吴征,其余的宾客跟在二人身后鱼贯而出。
只见厅前的平台上,一个鬚发已白的老者身披太监服饰,手中恭恭敬敬捧着一卷
金黄色的帛书,身后跟着两名中年的太监。老太监年事已高,消瘦的身体似乎一
阵风就能吹倒。可是就在此时,在崑崙山门看守的两名知客弟子才气喘吁吁地跑
上山来。知客弟子武功并不弱,崑崙派更以轻功闻名於世,他们的脚程居然比不
过一个老太监,来宾不认得老太监的,心里俱感到一丝讶异。
  奚半楼不敢怠慢,忙命人摆上香案,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十二年,常思聚天下贤才以安邦定国,卿武
卫中郎将崑崙名士奚半楼,武艺超群,更兼人品端正,素有贤名。今特加封奚半
楼奋武将军,凉州兵马校尉!钦此!」
  吴征面无表情地随着师傅跪地谢恩!自从穿越之后,他最感到意外的便是这
一点,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一点都没有前世武侠小说里高手们那种傲王侯的风骨。
出名的高手全都身背一官半职,至於像师傅这样的绝世人物,更是早早就封了个
武卫中郎将的官职。他最不爽的也是这一点,作为一个崑崙派大师兄还有天才之
名加持的傢伙,如果不仗势欺人,做个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一帮狗腿子调戏
良家妇女,顺便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简直是暴殄天物。——娘的,这个世界,比
我原来的那个危险很多啊。
  如今接任掌门,立马又封了将军,还是个执掌兵权的实职。听说凉州刺史年
事已高,不日就将告老还乡,到时候兵政一把抓,师傅这个兵马校尉接掌凉州大
权做个封疆大吏指日可待。只是,这与我何干?
  我是个出色的内科医生啊,为此我努力了二十年,才刚换到一份可以安逸一
辈子的生活,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个不搭旮的地方。本硕连读的专业失去了现
代化医疗仪器的支持,变得如同三脚猫的技艺一般平庸,连望闻问切都不甚了了。
远离了青黴素,消炎药片,自己剩下的,只有治疗轻微伤风感冒的本领!
  想到这里,他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旋即又自嘲而无奈地笑笑。
  扭头望了望远处的天边,大片的乌云正晃晃悠悠地飘到头顶,隔断了天,遮
住了地。吴征皱了皱眉头,天地间万象总是变幻无常,就好像自己难以捉摸的人
生?
  那一场毫无质量的……狗屁穿越啊!
  第一章:天才与房间
  高原的气候相比起平原,寒冷的时候要多得多。
  巍巍崑崙,另外一个世界中人们称他亚洲屋脊,更是众多神话传说的来源。
这个世界里没有元始天尊,西王母或者姜太公。可若登临山口处往下望去,崑崙
蔚为奇观的千沟万壑,皑皑白雪,如同奔腾汹涌的白色骏马群正足踏风云,滚滚
而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崑崙的风姿并未因世界的不同有任何减弱,只是少了许许多多神话传说的润
色,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觉得总是缺少了一些内涵,找不到更多的归属感。
  崑崙派的地盘当然不能覆盖整个崑崙山脉,总坛位於山脉最东部,倒是距离
大秦的京城成都不远。
  时光悠悠,掌门奚半楼被圣命凉州兵马校尉之后不久,便离开总坛往凉州赴
任,每年倒有十个月要呆在凉州为朝廷效命。二师姑林瑞晨嫁与了大秦谏议大夫
胡浩为妻,除了偶尔的回山省亲,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山上。於是崑崙派日常的事
务,都交在四师叔顾不凡与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妻身上。
  崑崙的尊卑以入门时间划分,师父的年龄又比几位师弟妹大了不少,奚半楼
名满天下之时,顾不凡等人武艺尚未大成,也就没有闲情来收个徒弟壮大崑崙的
香烟。——人的自私本性如此,到哪里都不例外。
  於是乎吴征就成了这一代弟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人!
  传遍天下的「天才」之名,崑崙派都认可,只因都亲眼所见「天才」之实。
奚半楼稳稳超出同辈的武艺,在大秦朝廷里的强大影响力,他的嫡传弟子吴征被
当做自然而然的崑崙派未来接班人重点培养。
  外界传言,这个小孩子三岁起就能脱口念出对仗工整的诗文,四岁就缠着师
父要学习武功,五岁就把崑崙轻功「青云纵」练得像模像样。总坛中央那棵苍天
的大树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能爬到树顶。传得神乎其神。
  实际如何?呵呵,当然奚半楼和吴征这对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然,吴征的确有太多惊艳的表现。——传言总是真假混杂。不苟言笑,御
下极严的奚半楼也不得不对吴征另眼相看。
  「孩子遭逢大难身世可怜,心思重,难免有些子桀骜不服管教,没有什么出
格的事情,就由着他去吧!」
  奚半楼临行前的刻意交代,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天才儿童的青眼有加。
  世间本就是没有秘密的,即使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八卦的事情传播得一样
迅速而广泛,远在北边的北燕,东方的盛朝,吴征的名字一样响亮。人们乐意谈
论这样一个天才,然后寄希望於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天才的儿子,或者像奚半楼
一样好运气,路边捡来一个天赋异禀的宝贝徒弟。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哪个世界,
也还是一样的。
  天才的童年过得要比上一世幸福许多,无父无母的身世是相同的。却有一个
如严父般的师傅,一个如慈母般的小师姑,还有一群崇拜着自己的童年玩伴。比
起孤儿院阿姨,总要亲切得多。
  上山两年之后,身边陆陆续续就加入不少小孩子大孩子。崑崙对吴征另眼相
看,对其他的弟子要求却极为严格,身为大师兄的吴征自然成了孩子王。
  这样一个世道里,大师兄的意义和吴征前世的「学长」不同!所谓的学弟无
法与学长抗衡,最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身体发育导致力量上的差别,简言之,打不
过。传统观念里的尊卑意识,已经很淡薄了。
  而这个世界里的师兄与师弟则是一个很严格的界定,属於神圣不可侵犯的尊
卑问题!不分尊卑,就等於欺师灭祖,就算小孩子不懂事,重重的一顿板子是免
不了的。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道理换到这里,就是小时目无尊长,大时不尊天子。
不尊天子,那是要诛九族的!
  「杨宜知啊!过来,快过来。」吴征半靠在一面倾斜的大石板上,有气无力
地挥着手招呼身旁的三师弟。
  长得五大三粗的杨宜知听见大师兄的召唤,立马放下手中的石墩子,屁颠屁
颠地跑了过来。那一身腱子肉迎风抖动,让吴征很怀疑这傢伙完全发育之后会变
成怎么一个怪物。
  「大师兄,有何吩咐,小弟立马给您摆平。」
  摆平这个词儿是吴征嘴里冒出来的,杨宜知认为:以大师兄出口成章的学问,
哪是咱们这平常人可以揣测的?「摆平」一词涵义之深刻,韵味之隽永,难有其
他词彙堪与之匹敌。从此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门派里除了大师兄吴征,二师兄戴志傑就以杨宜知为尊,平日里一群孩童闹
彆扭,没少听见他大嗓门里关於「摆平」的叫嚣!
  已经九岁的吴征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师弟乐在其中的样子,咧了咧嘴,
啥时候我成了黑社会老大?他指了指小腿,不用开口吩咐,杨宜知已经心领神会
地叉开手掌,用力适度地揉了起来。
  吴征满意地吐出一口气,侧过脑袋瞄了瞄刚才登上的山崖!
  呈九十度垂直於地面的山崖上,稀稀拉拉叉出几棵小树,山风吹拂下显得瑟
缩而无奈。不规则突出的山石便是为数不多的落脚点,在前辈们反覆的攀爬,脚
蹬之下,变得晶莹透亮。山崖叫做青云崖,古往今来,这里不知出了多少以青云
纵名震江湖的轻功高手。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中年男人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练就最好,不练,也得练!」话语里毫
无回旋的余地。
  吴征双目愤恨地看着中年男人——崑崙掌门,强行把自己收为徒弟的奚半楼,
同样坚决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自己一个小孩子要爬上那棵苍天的大树,万
一失了手掉下来,哥们儿还玩个屁啊!
  「哼,胆子如此之小怎能成大事。你还想不想报仇了?」奚半楼眼里浮现出
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吴征哑然,总不能说那天死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吧?太过惊世骇俗!
  奚半楼不再说话,右手一递。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递,已经是第四十八次。吴征也用了四十八不同的方法,
这一次他沉肩,缩头,着地一滚,可是滚到一半就觉得身体一轻离地而起。第四
十八次一递依然没有躲过去!
  奚半楼如同一抹青烟般离地而起向树顶窜去,完全违反了地心引力的常规物
理知识!只是偶尔在这里一蹬,那里一扶,便到了离地近十米的树枝上。找个树
杈子放下吴征,下地,没有二话。
  趴在高高的树上,吴征心里大骂!又想起前世读过的,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
患有恐高症的报告。心中涌起一股悚惧的感觉,双手牢牢抱定面前的树枝,一动
不敢动。
  「要领都与你说过,自己想办法下来!」树下传来那个中年男人冷冷的声音,
不带一丝感情。
  一句粗口爆到嘴边,终究硬生生地嚥了下去。他并不怀疑粗口一出来,奚半
楼会毫不留情给他一顿胖揍。不因为别的,侮辱师尊或者侮辱师尊的先人,这一
条理由就足够了。只能怪自己命苦,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又变成别人的徒
弟,我,我又没想做你的徒弟,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吴征胡思乱想之下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权,更没有义务教育,也
不会有孤儿院这种慈善机构。自己做了中年人的徒弟,其实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至少在地位尊崇的崑崙派,足以保证衣食无忧,日后还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比起上一辈子的淒惨童年,已经幸福几许。吴征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努力了二十
多年念的书,居然没有享受到成果!就像这个时代里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终於大
成,却刚下山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把重型狙击枪一枪爆头一样。这是多么不公平,
多么冤枉,多么憋屈郁闷的事情。
  想归这么想,吴征是死活不肯动弹一下的。中年人下了树,便寻了块地方自
顾自地打坐练气起来。
  两人一上一下各行其是,各自对峙。一弯新月跳出了山尖,又跃上了中天!
待到月儿再落下山脚,漫天繁星退散,一轮红日驱散了阴湿的寒气,赶跑了黑夜
的静寂。
  鸡叫三声,奚半楼终於收了功法站起身来重重哼了一声。双目往树上一瞥,
吴征早已困顿不堪,五岁大的孩子在树上熬了整整一晚,实在难为。幸好他心智
之坚定实非常人可比,前世孤儿的经历,对意志力是个极大的锤炼。
  奚大掌门冷淡的双眼里透露出一丝欣赏,一丝讶异。
  这个小孩子,确实不简单!
  吴征在树上挂了整晚,只觉度秒如年!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毕竟在这个世
界呆了三年,再怎么不爽不服,也不得不认命。尤其是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崑崙派,
心中还是很有几分感情的。身世可怜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总是特别在意於他们有
恩的人。
  吴征,已经把崑崙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归属感还不太强烈,总是自己的家。
  但是认命不等於有足够的胆量!
  找个人把你挂在三层楼高的树杈上,告诉你这么着那么着就能安全地,飘飘
然地,潇洒出群地落在地上。你干么?
  人类的天性和本能,是通过这个物种长期的五官认知而形成,再通过遗传基
因的记忆体不断地延续给下一代。比如小朋友一出生就知道吃奶,比如除了部分
白癡,大多数人不用教就知道怎么繁殖下一代。
  这个世界的人看多了高飞高走的侠客,多少代地传播下来,早已形成了一种
根本的认识,人,是可以做到这些的!——只要你有方法。这是通过长时间的累
积形成的基本观念。因此,当这种方法,那些武林门派的武功法诀放在他们面前
时,他们心里有的只有激动和恨不得马上开练的迫切期盼。
  吴征没有关於武功的天性遗传!上山三年了,每当他看见师傅师叔师姑们像
拍电影一般将手中的长剑舞起一片青光,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如天外游龙,如鸿
飞冥冥,心里总有不真实的感觉。——这实在太违反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牛顿
定律与物理学常规了。相比起其他,「科学」的思想观念对吴征的影响明显要大
得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基因的遗传?
  是的,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能做的,我未必能做。
  练武艺防身自然是极好的,练得没了命可大大划不来。
  这个世界没有人瞭解吴征,连他自己,都拿不准自己。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你奚半楼就断定我可以?屁!
  轻功法诀在心中已经反覆念了无数遍。飞跃之前如何提气,落脚之时如何运
劲,身体怎么保持平衡,怎么借势使力,早已滚瓜烂熟。
  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挂在树上的感觉,不好受,很难受,受
不了!吴征数次看了看地面,想从树上跳下去,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只能心中
感歎,想和做,为啥差距就那么大涅?想要出生讨饶,又实在碍不下面子。
  正昏昏沉沉,人影一花,自己不待见的中年人出现在眼前。牛脾气一起,强
打精神扭过头去不理。
  奚半楼见他依然如此硬气,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惯出什么毛病来了?宁
肯在树上趴一夜,也不愿试一试轻功法诀?嗯,意志力到时极佳,只是,用错地
方了吧?
  奚半楼尚未婚配,听说曾有个心仪的女子可最终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
事在崑崙派里几乎属於禁忌,没几个人敢说,敢说的也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拥有着包容和爱心,人性里总是有善与恶的部分并存,恶
念大不相同,而善念则几乎相似。
  奚半楼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是和爱徒存在着沟通障碍。一直被作为崑崙掌门
培养,直到正式接掌崑崙派,他始终保持着威严与生人勿进的不苟言笑,这是一
派之长的气度。可是对这孩子……
  奚半楼忽然悟到些什么,虽说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话语中却透出几分关切与
妥协道:「跳下来,师傅接着你。」
  吴征有些愕然地看着中年男人,心中涌起许多暖意。这个男人虽然对自己相
当严格,难免遭到各种腹诽,不过确有一派之长的气度——言出如山!他目光中
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奚半楼,崑崙掌门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举起双臂,显然是在说:「别怕,师傅会接着你。」
  虽然是个心智接近三十岁人的怪胎儿童,还是会被感动的。人的一生总是需
要各种各样的鼓励和关爱,不是吗?
  这是吴征第一次施展轻功,奚半楼从前怎么想不知道,吴征自己是感到万分
意外的。他对自己的天才之名心知肚明——都是狗屁。原以为轻易便要失误摔下,
然后被奚半楼接住。可想不到的是,他做的很好,甚至完美!
  幼小的身影提气,跃起,飘落,几个转折和借力,稳稳落在地面上。吴征愣
了半晌,卧槽,难道老子真的是……天才?
  奚半楼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随即便给了天才怪胎一个适合他身份和天
赋的新题目:「很好!明日起到青云崖去……」
  师傅加上了关爱的教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要去凉州赴任。
  说起代师傅执掌崑崙派的四师叔顾不凡和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妇,吴征总有
那么些难以言明的头疼。
  顾不凡奉奚半楼为偶像,举手投足都和师傅有极大的相似,一样的不苟言笑,
一样的一板一眼。陆菲嫣则是世间一等一的美女,姿容秀丽眉目如画,尤其笑起
来甜的沁人心脾,更难得的是身姿窈窕有致,真可谓减之一分则瘦,增之一分则
肥。
  崑崙派财力雄厚不过门派里倒是简朴,当然吴征的观点是:你丫的驻地在那
么高的地方,建房子也麻烦吧?因此居舍大都是紧挨着,既是顾陆二人也没有单
独的小院——那是掌门才有的待遇。他们的居所和吴征的紧邻——托当代大师兄
这一身份的福,天才怪胎倒是有个单间,虽然不大。
  顾陆二人当然比不上林锦儿对自己像亲儿子的一样的宠爱,不过也着实不错。
只是有一点让吴征实在太过痛苦。——这夫妻俩在床上的动静着实有些狂放,以
至於原本隔音效果极佳的墙壁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其余的房舍还隔着段距离,
夫妇俩或许也因为隔壁住个屁大的毛孩子才敢如此放肆吧?
  吴征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缠绵悱恻的呻吟声。完了,今晚又是个失眠的日子,
不知陆师姑现下是被摆放成哪种姿势?又是如何得媚态绝伦呢?作为一个信息爆
炸的社会里成长起来的男人,各类av影片在脑海里储存得着实不少,而小小的
身体虽还不至於金枪一柱到天明,可早已发育成熟的脑子里各种想像却是无法控
制的呀。——苍天,老子还是处男呢?你需要这么把我玩得乐此不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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